腕表顯示的幸存玩家人數仍在減少, 目前只剩下了60萬。

夜色深沈，七人組繼續前行，直至走過了最後一段通往山頂的蜿蜒小路。

他們看到了, 那座安靜佇立在月光之下的古廟。

已經很近了，偏偏這時烏雲重新聚攏，視線漸暗, 遠方隱有雷聲響起。

這是下雨的前兆。

然而陰山系統的雨，永遠只有那一種。

能將人刺成篩子的針雨。

秦策登時警覺，他厲聲提醒：“跑！”

大家都相處久了, 默契早已鍛煉出來, 伍時玖反應尤其快, 她輕車熟路扯住旁邊陸零的領子, 踩著疾速鞋風風火火朝廟門的方向沖去。

常肅一手夾著觀月綾子，一手夾著許霄, 大步流星緊隨其後。

大家跑得都不慢, 但跑到近前才發現, 廟門是鎖著的。

於是許大師的開鎖模式上線，他從口袋裏摸出也不知從什麽時候找到的鐵絲，對準那道鐵鎖的鎖孔一陣搗鼓。

其他人都聚集在他身邊緊張圍觀, 這生死攸關的時刻, 誰也不敢催他，引他分神。

天邊的烏雲正往這邊不斷推進, 月光被完全遮擋, 有閃電劃過，雷聲震耳欲聾。

伍時玖後背緊貼墻壁, 她掐著自己的脖子, 做出個“死定了”的手勢。

陸零絕望扶額。

觀月綾子開始祈禱, 雖說她一會兒雙手合十，一會兒在額頭胸前畫十字，一會兒原地轉圈，也搞不清是哪個教派的祈禱方式。

淩橙暮撐開了那把金屬傘，但金屬傘的面積有限，只能遮住兩個人，要遮住大家是沒戲的。

她看向許霄，恰逢一滴雨從天際落下，就落在她腳邊地面。

與此同時，聽得鐵鎖落地，許霄開鎖成功。

常肅發力，猛地用身體撞開了大門，他把所有人都推了進去。

漫天針雨傾盆而下。

秦策是最後一個進入古廟的，盡管淩橙暮替他撐著傘，他的右肩仍被不慎淋濕，瞬間有血湧出，染紅了裏面的衛衣，又點點洇透外套。

兩人一起摔倒在地，又即刻起身，用力關上了古廟大門。

古廟庭院雖然也是露天的，但和外面隔絕開來，雨淋不到這裏。

庭院裏鋪著青磚，四面種植柳樹，有三座偏殿一座正殿，還有一處藏經閣。

盡管環境看上去幹凈肅穆，而那股子陰森之氣，卻是怎麽也掩蓋不住的。

關於這一點，專業人士觀月綾子姐姐，給出了肯定答案。

“是鬼廟啊。”

不過想一想，陰山系統裏的廟，也不可能是什麽好廟。

眾人先進了藏經閣暫作休整，淩橙暮進到裏間，從行李箱底翻出外用消炎膏，給秦策受傷的肩膀上藥。

幸好血尚未完全凝固，否則黏連了衣服，要揭下來多少得褪層皮，那鉆心的疼痛就不必說了。

醫用藥品匱乏，她只能用酒精消毒濕巾替他將周圍的血跡拭凈，又將指尖沾了藥膏塗抹。

“疼不疼？”

秦策閉了下眼睛，覆又睜開：“還好，不疼。”

“你偶爾也該學著示弱。”淩橙暮看著他，莫名嘆了口氣，“在我面前，說一句實話這麽難？”

秦策笑了笑，沒再開口。

透過他半敞的衣領，淩橙暮又看見了他胸前那些年深日久的斑駁傷痕，她沈默半晌，忍不住伸出手去。

“你似乎從來都不會喊疼。”

“有你在，我就不疼了。”

秦策垂眸，他握住她的手，將她推向身後的書架，作勢欲吻。

淩橙暮用一根手指抵住他額頭，挑眉問道：“佛門清凈之地，你也敢亂來？”

“這算什麽清凈之地？虛妄之地罷了。”他沈聲回答，“況且只要我想，就沒有不敢的事。”

她笑了，雙手摟住他脖子：“很有道理，能夠說服我。”

可惜兩人並沒來得及做什麽，下一秒藏經閣的門被猛然推開，伍時玖和陸零倆人在門口嘰嘰喳喳地匯報。

“秦哥橙姐！我們找到晨昏鐘了！”

“……”淩橙暮掃了一眼腕表，頗為無語，“離天亮還有三個小時，你們很著急？”

“我們倒是不著急。”陸零說，“就是綾子姐繞到大雄寶殿後面去看了一眼，然後發現……”

“發現什麽？”

“發現那座晨昏鐘上，趴著一只女鬼。”

大雄寶殿之後，環境空曠，西北方向有一放生池。

一般來講，寺廟的放生池裏養的都是錦鯉烏龜之類的，象征著“吉祥雲集，萬德莊嚴”，但這座池子不是。

這座池子裏，養的是食人魚，通體青綠、寬頭窄身，兩排尖齒張張合合，乍一看跟荒村古鎮賽區那座墓裏的東西有點像。

大概天底下的食人魚長得都差不多吧（……）

東北方向有一口石砌古井，遠觀黑漆漆的，也看不出什麽名堂。

眾人沒靠近，他們的註意力，都被正北懸掛的那口銅鐘所吸引。

那就是晨昏鐘。

晨昏鐘的確在古廟內，這沒錯。

但要敲響晨昏鐘，卻也不是那麽簡單的事。

觀月綾子謹慎地擡手一指：“米娜桑，那上面的女人，就長得像夾爺子一樣的，都能看到吧？”

都這麽久了，這位姐姐也依然拿不準伽椰子的真正發音。

“能看到。”淩橙暮冷靜點頭，“而且她也看到咱們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趴在晨昏鐘上方的女鬼，穿著被血染紅的袈裟，四肢掛著鈴鐺，還有一頭及地的白色長發。

不得不說，這身裝扮在各國流傳的鬼怪奇談裏，都算得上是特立獨行了。

它緩緩轉過頭來，露出長發的半邊臉發黑發紫，仍有膿水不斷從腐爛的眼眶裏淌落。

它的身體柔軟如爛泥，又像是化了形的蟒蛇，正沿著銅鐘邊緣蠕動下來。

伍時玖驚道：“操，它難道是液體嗎？！”

這可不是危言聳聽。

女鬼的確能用液體來形容，因為它在觸碰到地面的一剎那，除了那顆頭顱仍在，身體的各部分都化作粘稠的血水，朝四面八方蔓延開去。

血水畫地為牢，將七人組團團包圍在內，而後滲入青磚縫隙的每一道血流，又凝聚成血色長鞭，鋪天蓋地朝他們襲來。

站在最邊緣的許霄，眼看著首當其沖，就要被血鞭擊中。

千鈞一發之際，淩橙暮果斷將許霄扯到身後，並撐開了手中的金屬傘。

血鞭抽打在堅硬的傘面，化成血水飛濺。

同一時刻，秦策的甩棍也與另一道血鞭相擊。

而常肅的刀和陸零的回旋鏢，甚至是伍時玖一個高擡腿，用疾速鞋也順利阻擋了攻勢。

血鞭是有形的，可以被武器所傷。

“你們看那裏！”伍時玖喊道，“食人魚出水了！”

在女鬼的召喚下，原本在放生池中好端端游著泳的食人魚們，竟然爭先恐後破水而出，而且魚鰭當場進階出了蝙蝠般的翅膀，嗡嗡扇動著發起了新一輪的沖鋒。

這他媽的，新一代物種進化論，就要在這裏光榮誕生了。

淩橙暮將金屬傘扔給許霄，盲杖在她手裏呼嘯著舞出了風聲，利刃彈出，她翻身躍起橫掃，將面前飛在半空的食人魚集體斬落。

食人魚的血是綠色的，如同泥塘裏發臭的汙水，腥味四溢。

隊友們都在忙著打怪，而觀月綾子躲在常肅背後，一時間也沒個稱手的家夥參戰，很是心急。

透過那些密集得堪比蛛網的血鞭，她瞇起眼睛，隱約看到了此刻趴在地上指揮戰局的女鬼，就很像……

“哇嘎噠！”她了然開口，“這鬼就是鐘錘啊！”

這話乍一聽或許會讓人一頭霧水，但秦策登時聽明白了。

女鬼弄了這一出花裏胡哨的，很容易喧賓奪主，幹擾玩家視線。

其實它除了頭顱，隱藏在血水中心的那根脊椎也在。

頭顱和脊椎連起來，是敲響晨昏鐘的鐘錘。

血鞭和食人魚都是小兵而已，打Boss撿最終裝備，才是要緊事。

“綾子。”他反手將襲至面前的食人魚抽落在地，冷靜示意觀月綾子，“流星盾牌呢？”

觀月綾子頓時會意，她從懷裏摸出從不離身的盾牌，用力扔向女鬼的方向。

盾牌不偏不倚，正落在女鬼的頭顱前方，撐起一道流光溢彩的結界。

女鬼尖嘯出聲，試圖操縱血鞭擊碎結界，但以失敗告終。

秦策迅速和常肅換了武器，他揚手接過常肅拋來的刀，快步上前，刀鋒閃電般穿過結界，硬生生將女鬼從地面撬了起來。

陸零的回旋鏢原地旋轉兩圈，削斷了所有意欲纏繞女鬼的血鞭。

說時遲那時快，淩橙暮從旁閃身出現，盲杖刀刃在夜幕裏掠過攝目寒光，卡住女鬼頭顱與脊椎的銜接處，將其撞向不遠處的晨昏鐘。

鐺——

鐘聲沈遠悠揚，回聲縈繞古廟上空，久久沒有散去。

穿著袈裟的女鬼，化作一根木制的鐘錘，重新懸掛在銅鐘的上方。

除此之外，滿地的血水、飛舞的食人魚，都憑空消失在了夜風裏，四面仍舊幹幹凈凈，就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象。

但眾人渾身濺染的血跡卻證明著，所經歷的事情是真實存在的。

腕表的倒計時停止，任務成功。

此時距離黎明，大約只剩不到兩個小時了。

伍時玖揉著腿，正在跟陸零商量。

“我們能不能在大雄寶殿睡覺？”

“我覺得你想在哪睡都OK。”

大家身心俱疲，都準備去補個覺休整休整，只有許霄收起金屬傘，望著遠處沈默許久，若有所思。

淩橙暮看出來了，她走到他身邊，低聲詢問。

“想什麽呢？還是你察覺到什麽了？”

“橙橙。”許霄說，“我想去看看那口古井。”

“哦？”

“我有種直覺，那裏有我想要的東西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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